鶴林玉露卷之一 甲編

李煜據江南，其亡也，亦有援兵十數萬。本朝靖康之禍，勤王之師，至者絕少。縱有之，率皆望風奔潰，不敢向賊發一矢。蓋五代以前，兵寓於農，素習戰鬥，一呼即集。本朝兵費最多，兵力最弱，皆緣官自養兵。紹興中，張魏公在川陝，奏以王庶帥興元，制置利、夔兩路軍事。於興、洋、金、蓬、開、達諸州，令縣選彊壯。兩丁取一，三丁取二， <span class="q">【 三丁取二　各本均作「五丁取二」。案，宋史卷三七二王庶傳作「三丁取二」，對勘上文，當是，據改。】</span> 戶與免物力錢二百五十千。五十人為一隊，置隊長。 <span class="q">【 置隊長　諸本無「置隊」二字，「長」字與上句連讀為「五十人為一隊長」。】</span> 以知縣為軍正，尉為軍副。月閱於縣，春秋閱於郡。不半月， <span class="q">【 不半月　原本與諸本同。案，宋史卷三七二王庶傳作「不半年」，似於義為長。】</span> 有兵二十萬。乾道初，宿亳之役，禁旅多出征，江上之備空虛。陳福公首獻民兵之策，及登庸，亟欲推行，會罷相，遂格。然兩淮已用其法，而荊襄尤有成規。開禧用兵，禁旅多敗，而兩淮山水寨萬弩手率有功，特為官軍所嫉，無以慰其心盡其力耳。丙寅，虜大舉南牧，圍安、襄以撼荊、鄂。宣司檄召諸處兵，與湖北義勇俱往救。諸郡兵不待見敵而潰，所過鈔略，甚於戎寇。獨義勇隨其帥進退，不敢有秋毫犯，蓋顧其室家門戶故也。張宣公帥荊州，與朱文公書云：「郭杲嘗獻緩急保江之策，某折之曰： <span class="q">【 某折之曰　「某」，原作「其」，形近而誤，據諸本改。】</span> 『劉信叔、劉共父皆嘗有此論，真謬計也。縱賊入肝脾裏，何以為國？上付公以北門，當盡力報國，要軍要糧， <span class="q">【 要軍要糧　「軍」，原作「共」，義不可通，據諸本並依文意改。】</span> 此間當應副，事苟不濟，守臣仗節而死爾。』郭聞之悚然。某之所恃者，有義勇二萬六千人也。」

    文鑑

    孝宗命呂成公詮擇國朝文章， <span class="q">【 詮擇國朝文章　「詮擇」，寬文本作「銓擇」。案，宋史卷四三四呂祖謙傳亦作「銓擇」，似是。】</span> 成公盡繙三館之儲，踰年成編，賜名文鑑。周益公承制譔序云：「建隆、雍熙之際，其文偉；咸平、景德之際，其文博；天聖、明道之詞古；熙寧、元祐之詞達。雖體制互興，源流間出，而氣全理正，其歸則同。」成公為此書，朱文公、張宣公殊不以為然，謂伯恭無意思承當， <span class="q">【 伯恭無意思承當　「無」，諸本作「先」，誤，作「無」為是。】</span> 此事便好截下，因以發明人主之學。昔溫公作資治通鑑，可謂有補治道，識者尚惜其枉費一生精力，況文鑑乎？

    辛幼安詞

    辛幼安晚春詞云： <span class="q">【 晚春詞　汲古閣景宋鈔本稼軒詞甲集及趙聞禮陽春白雪並題作「長恨」，黃昇花菴詞選題作「暮春」，草堂詩餘題作「春晚」。】</span>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恨花開早，何況亂紅無數。 <span class="q">【 何況亂紅無數　「亂紅」，鄧廣銘稼軒詞編年箋注卷一作「落紅」。】</span> 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艸迷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簷蛛網，盡日惹飛絮。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詞意殊怨。「斜陽」、「煙柳」之句，其與「未須愁日暮，天際乍輕陰」者異矣。使在漢唐時，甯不賈種豆種桃之禍哉！愚聞壽皇見此詞，頗不悅。然終不加罪，可謂至德也已。 <span class="q">【 可謂至德也已　「至」，諸本作「盛」。】</span> 其題江西造口詞云：「鬱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是長安， <span class="q">【 西北是長安　稼軒詞編年箋注作「西北望長安」。】</span> 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予，山深聞鷓鴣。」蓋南渡之初，虜人追隆祐太后御舟至造口，不及而還。幼安因此起興。 <span class="q">【 幼安因此起興　「因」，諸本作「自」。】</span> 「聞鷓鴣」之句，謂恢復之事，行不得也。又寄丘宗卿詞云： <span class="q">【 寄丘宗卿詞　「丘」，原誤作「兵」，據諸本並宋史卷一五七丘?傳改。又，稼軒詞編年箋注卷六此詞題作「京口北固亭懷古」。】</span>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 <span class="q">【 英雄無覓　南都院本、謝校本無「英雄」二字。】</span> 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艸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鐵馬， <span class="q">【 想當年鐵馬　稼軒詞編年箋注「鐵馬」上有「金戈」二字。】</span> 氣吞萬里如虎。元嘉草草， <span class="q">【 元嘉草草　原本及諸本均作「元家子草草」，義不可通，據稼軒詞編年箋注改。】</span> 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燈火， <span class="q">【 望中燈火　稼軒詞編年箋注作「望中猶記」。】</span> 猶記揚州路。 <span class="q">【 猶記揚州路　稼軒詞編年箋注作「烽火揚州路」。又，「揚州」，原誤作「楊州」，據諸本改。】</span> 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不？」此詞集中不載，尤雋壯可喜。朱文公云：「辛幼安、陳同甫，若朝廷賞罰明，此等人皆可用。」

    大人

    古今稱大人，其義不一。 <span class="q">【 其義不一　「義」，原作「儀」，於義不可通，據諸本改。】</span> 左氏傳：子服昭子曰： <span class="q">【 子服昭子　考左傳人名，惟見「子服子」、「子服昭伯」等，並無名「子服昭子」者。又，下引「夫必多有是說」之語，見於左傳昭公十八年，為閔子馬所言，非「子服昭子」者言。】</span> 「夫必多有是說，而後及其大人。」孟子曰：「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此以位言也。所謂王公，大人是也。孟子曰：「養其大者為大人。」昌黎王適墓誌曰：「翁大人不疑。」此以德望言也。所謂大人，君子是也。若易之「利見大人」，則兼德位而言之。今人自稱其父曰「大人」。然疏受對疏廣曰：「從大人議。」則叔父亦可稱大人。范滂將就誅， <span class="q">【 范滂將就誅　「范」字諸本脫。】</span> 與母訣曰：「大人割不忍之愛。」則母亦可稱大人。

    利市

    俗語稱利市，亦有所祖。左氏傳：鄭人盟商人之辭曰：「爾無我叛，我無強賈，爾有利市寶賄，我勿與知。」

    誠齋謁紫巖

    楊誠齋為零陵丞，以弟子禮謁張魏公。時公以遷謫故，杜門謝客。南軒為之介紹，數月乃得見。因跪請教，公曰：「元符貴人，腰金紆紫者何限，惟鄒至完、 <span class="q">【 鄒至完　考宋史卷三四五鄒浩傳，鄒浩字志完，此作「至完」，或俗書，或偶誤。】</span> 陳瑩中姓名與日月爭光。」誠齋得此語，終身厲清直之操。 <span class="q">【 終身厲清直之操　「清直」，原作「直清」，於義未妥，疑倒置，據諸本改。】</span> 晚年退休，悵然曰：「吾平生志在批鱗請劍，以忠鯁南遷，幸遇時平主聖。老矣，不獲遂所願矣！」立朝時，論議挺挺。 <span class="q">【 論議挺挺　「議」，諸本作「諫」。】</span> 如乞用張浚配享，言朱熹不當與唐仲友同罷，論儲君監國，皆天下大事。孝宗嘗曰：「楊萬里直不中律。」光宗亦曰：「楊萬里也有性氣。」故其自贊云：「禹曰也有性氣，舜云直不中律。自有二聖玉音，不用千秋史筆。」

    前輩勤學

    胡澹庵見楊龜山，龜山舉兩肘示之曰：「吾此肘不離案三十年，然後於道有進。」張無垢謫橫浦，寓城西寶界寺。其寢室有短?，每日昧爽，輒執書立窗下， <span class="q">【 輒執書立窗下　「執」，諸本作「抱」。】</span> 就明而讀，如是者十四年。洎北歸，窗下石上，雙趺之跡隱然，至今猶存。前輩為學，勤苦如此。然龜山蓋少年事，無垢乃晚年，尤難也。

    仕宦歸故鄉

    歐陽公居永豐縣之沙溪，其考崇公葬焉， <span class="q">【 其考崇公葬焉　「崇公」，原作「宗公」。案，歐陽脩之父贈為崇國公，「宗」當是「崇」之形誤，據諸本改。】</span> 所謂瀧岡阡是也。厥後奉母鄭夫人之喪歸合葬，載青州石鐫阡表。石綠色，高丈餘，光可鑑，阡近沙山太守廟。襄事禱于廟，祝板猶存。曰：「大事有日，陰雲屢興，假以三日之晴，則拜神之賜，其敢忘報！」執政得立功德寺，公素排佛教，雅不欲立寺。崇公諱觀，又不可立觀，乃立青陽宮。然公自葬鄭夫人之後，不復歸故鄉。其作吉州學記云：「幸餘他日，因得歸榮故鄉。將見吉之士， <span class="q">【 將見吉之士　歐陽文忠公全集居士集卷三九吉州學記於此句上有「而謁於學門」一句，原本及諸本無。】</span> 皆道德明秀，而可為公卿。問於其俗，而婚喪飲食，皆中禮節。入於其里，而長幼相孝，慈於其家。 <span class="q">【 慈於其家　諸本於「慈」下有一「觀」字，「慈」字與上句連讀。原本及居士集均無「觀」字。案，歐陽脩之父諱「觀」，則歐文中斷無書「觀」之理，「觀」之理，「觀」字當係後人衍入。】</span> 行於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壯者代其負荷於道路。然後樂學之道成，而得時從先生耆老，席于眾賓之後，聽鄉樂之歌，飲獻酬之酒，而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周覽學舍， <span class="q">【 周覽學舍　「周」，原作「固」，於義不可通，諸本及居士集均作「周」。「固」當係形近而誤，據改。】</span> 思詠李侯之遺愛，不亦美哉！」雖有此言，而迄不踐。樂穎昌山水，作思穎詩，退休竟卜居焉。前輩議其無回首敝廬、息間喬木之意。近時周益公歸休，尹直卿以詩賀之云：「六一先生薄吉州，歸田去作穎昌游。我公不向螺江住，羞殺青原白鷺洲。」

    鐵拄杖

    壽皇在宮中，常携一漆拄杖，宦官宮妾莫得睨視。嘗游後苑，偶忘攜焉，特命小黃門取之。二人竭力曳以來，蓋精鐵也。上方有意中原，故陰自習勞苦如此。

    蘇黃遺文

    東坡贊文與可梅竹石云：「梅寒而秀，竹瘦而壽，石醜而文，是為三益之友。」席子擇遭喪，山谷憐其貧，糾合同志者助之，其辭云：「富者不仁，理難共語，仁者不富，埶難獨成。 <span class="q">【 埶難獨成　「埶難」，諸本作「孰能」。案，「埶難獨成」與前句「理難共語」相對為文，故諸本作「孰能」誤。】</span> 也。願與諸君同力振之。」二帖余皆見其真跡，坡、谷集所不載。?百足之蟲，至死不僵，以扶之者

    池鷗

    太學蘊道齋有小池，忽一鷗飛來，容與甚久。一同舍生題詩云：「朝來池上有斯事，火急報教同舍知，昨夜雨餘春水滿，白鷗飛下立多時。」讀者賞其醞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