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林玉露卷之四 丙編

n class="q">【 村落鐵釜生金花或神佛像　案，此十一字諸本無。】</span> 此天地之氣先亂也。馮此山為余言，謂其家尊厚齋之說。 <span class="q">【 謂其家尊厚齋之說　「謂」，諸本作「之」，連上句；下七字無。】</span>

    山靜日長

    唐子西詩云：「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余家深山之中，每春夏之交，蒼蘚盈階，落花滿徑，門無剝啄，松影參差，禽聲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拾松枝，煮苦茗啜之。隨意讀周易、國風、左氏傳、離騷、太史公書及陶杜詩、韓蘇文數篇。從容步山徑， <span class="q">【 從容步山徑　「容」，原誤作「客」，據諸本改。】</span> 撫松竹，與麛犢共偃息於長林豐草間。坐弄流泉，漱齒濯足。既歸竹窗下，則山妻稚子，作筍蕨，供麥飯，欣然一飽。弄筆窗間，隨大小作數十字，展所藏法帖、墨蹟、畫卷縱觀之。 <span class="q">【 展所藏法帖墨蹟畫卷縱觀之　「墨蹟」，諸本作「筆蹟」。】</span> 興到則吟小詩，或草玉露一兩段。再烹苦茗一杯， <span class="q">【 再烹苦茗一杯　「烹」，陸鈔本作「煮」。案，考上有「煮苦茗啜之」，似以「煮」為是。又，清張培仁妙香室叢話卷五引作「啜」，亦通。】</span> 出步溪邊，邂逅園翁溪友，問桑麻，說粳稻，量晴校雨，探節數時，相與劇談一餉。歸而倚杖柴門之下，則夕陽在山，紫綠萬狀， <span class="q">【 紫綠萬狀　陸鈔本作「紫翠萬狀」。】</span> 變幻頃刻，恍可人目。牛背笛聲，兩兩來歸，而月印前溪矣。味子西此句，可謂妙絕。然此句妙矣，識其妙者蓋少。彼牽黃臂蒼，馳獵於聲利之場者，但見衮衮馬頭塵，匆匆駒隙影耳，烏知此句之妙哉！人能真知此妙，則東坡所謂「無事此靜坐，一日是兩日， <span class="q">【 一日是兩日　「是」，陸鈔本作「如」。】</span> 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所得不已多乎！

    日本國僧

    予少年時，於鍾陵邂逅日本國一僧， <span class="q">【 於鍾陵邂逅日本國一僧　「陵」，原誤作「陸」，據陸鈔本及諸本改。】</span> 名安覺，自言離其國已十年，欲盡記一部藏經乃歸。念誦甚苦，不舍晝夜，每有遺忘，則叩頭佛前，祈佛陰相，是時已記藏經一半矣。夷狄之人，異教之徒，其立志堅苦不退轉至於如此。朱文公云：「今世學者，讀書尋行數墨，備禮應數，六經語孟，不曾全記得三五板，如此而望有成，亦已難矣。」其視此僧，殆有愧色。僧言其國稱其國王曰「天人國王」，安撫曰「牧隊」，通判曰「在國司」，秀才曰「殿羅罷」，僧曰「黃榜」，硯曰「松蘇利必」，筆曰「分直」，墨曰「蘇彌」，頭曰「加是羅」，手曰「提」，眼曰「媚」，口曰「窟底」，耳曰「弭弭」，面曰「皮部」，心曰「毋兒」，腳曰「又兒」，雨曰「下米」，風曰「客安之」，鹽曰「洗和」，酒曰「沙嬉」。 <span class="q">【 僧言其國 <span class="q">【 至】</span> 酒曰沙嬉　案，此九十六字諸本無。】</span>

    杜陵論孔明

    史言蜀諸賢凋喪，孔明身當軍國之務，罰二十以上皆親之，以勞瘁致斃。此真兒童之論也。夫孔明不死，則漢業可復，禮樂可興。孔明死，則為五胡亂華，為六朝幅裂，其所關係大矣。 <span class="q">【 其所關係大矣　「大矣」，諸本作「甚大」。】</span> 中營隕星之變，天意蓋可知矣，豈因罰二十以上皆親之而致斃乎？且孔明死時，年纔四十四， <span class="q">【 年纔四十四　「年」，諸本無此字；又，「四十四」，考三國志卷三五諸葛亮傳，亮卒年為五十四歲，原本誤。】</span> 初非癃老不任勞苦之時。況以孔明之明達，豈不能量事之小大，身之勞逸，而顧弊精神於瑣瑣，以自殞其軀乎？此決無之理也。杜少陵知之，故曰：「伯仲之間見伊呂，指麾若定失蕭曹。福移漢祚難恢復，志決身殲軍務勞。」言孔明之死，乃漢福已移，漢祚已終，大數不可支持耳。志決身殲，豈因軍務之勞乎？蓋不然史臣之說也。

    龍洲詩聯

    龍洲劉改之詩云：「退一步行安樂法，道三箇好喜歡緣。」 <span class="q">【 道三箇好喜歡緣　「歡」，原誤作「觀」，據諸本改。】</span> 真西山喜誦之。或曰，退一步行，可也，至於道三箇好，乃隨俗徇情耳，何足言乎？余曰，古人直道而行。理之所在，驀直行將去，仕止久速，莫不皆然，烏有所謂退一步者？自後世貪榮競進， <span class="q">【 貪榮競進　「榮」，原誤作「勞」，據諸本改。】</span> 爭一階半級，至於殺人，於是始以退一步行為安樂法矣。古人是則曰是，非則曰非，明白正直，曾何回護？自後世惡直好佞，以直言賈禍者，比比皆是，於是始以道三箇好為喜歡緣矣，此處衰世之法也。蓋萬事稱好，不特司馬德操為然，而吾夫子固有危行言孫之說矣。好盡言以翹人之過， <span class="q">【 好盡言以翹人之過　「翹」，原誤作「翅」，據諸本改。】</span> 此國武子所以見殺也，可不戒哉！

    圓覺

    裴休圓覺經序云：「終日圓覺，而未嘗圓覺者，凡夫也。欲證圓覺，而未極圓覺者，菩薩也。具足圓覺，而住持圓覺者，如來也。」蓋言凡夫日用飲食而不知，菩薩精思勉行而未至，如來備道全美而無虧耳。近時禪家，又作一轉語曰：「終日圓覺，而未嘗圓覺者，豈凡夫哉！正是如來境界也。」此意又高。蓋此有二意：文王不識不知順帝則，夫子從心所欲不踰矩，此一意也。文王望道而未之見，夫子丘未能一，又一意也。蓋必如是，然後周萬有而不勞，歷萬變而不息，儒者之事也。佛者之教，其等級次第，皆與吾儒同，特其端異耳，故曰異端。

    淳熙盛事

    孝宗御宇，高宗在德壽，光宗在青宮，寧宗在平陽邸，四世本支之盛，亘古未有。楊誠齋時為宮僚，賀光宗誕辰詩云：「祖堯父舜真千載，禹子湯孫更一家。」讀者服其精切。又云：「天意分明昌火德，誕辰三世總丁年。」蓋高宗生於丁亥，孝宗生於丁未，光宗生於丁卯也。丁年字出李陵書，借用亦佳。

    張子房

    張子房蓋俠士之知義、策士之知幾者，要非儒也。故早年頗似荊軻，晚歲頗似魯仲連。得老氏不敢為天下先之術，不代大匠斫，故不傷手，善於打乖。荊公詩云：「漢業存亡俯仰中，留侯於此每從容。 <span class="q">【 留侯於此每從容　「於」，王文公文集卷七三此詩作「當」。】</span> 固陵始議韓彭地，複道方謀雍齒封。」蓋因機乘時，與之斡旋，未嘗自我發端，故消弭事變，全不費力。朱文公云：「子房只是占便宜，不肯自犯手做，如為韓報秦，攛掇高祖入關，及項羽殺韓王成，又使高祖平項羽，兩次報仇，皆不自做。後來定太子事，他亦自處閒地，又只教四老人出來做。後來誅僇功臣時，更討他不著。邵康節之學，亦與子房相似。康節本是要出來有為之人，又不肯深犯手做。凡事直待可做處，方試為之，纔覺難，便拽身退。 <span class="q">【 便拽身退　「拽」，諸本作「抽」。】</span> 如擊壤集中以道觀道等語，是物各付物之意， <span class="q">【 是物各付物之意　「付」，陸鈔本作「賦」。】</span> 蓋自家都不犯手，又凡事只到半中央便止，如『春花切勿看離披』是也。」

    東西

    世之言仙者曰蓬萊，言佛者曰天竺。蓬萊，東也；天竺，西也。抱朴子曰：自齊州至日出之所，號曰「太平地」。而佛經亦謂西方為「極樂世界」。太平極樂，獨稱於東西，何也？自古戰爭，惟曰南北，而罕曰東西。惟漢高皇與項羽，宇文泰與高歡是東西相距，然不過一二十年耳。

    誠齋夫人

    楊誠齋夫人羅氏，年七十餘，每寒月黎明即起，詣廚躬作粥一釜，遍享奴婢，然後使之服役。其子東山先生啟曰：「天寒何自苦如此？」夫人曰：「奴婢亦人子也。清晨寒冷，須使其腹中略有火氣，乃堪服役耳。」東山曰：「夫人老，且賤事，何倒行而逆施乎？」夫人怒曰：「我自樂此，不知寒也。汝為此言，必不能如吾矣！」東山守吳興， <span class="q">【 東山守吳興　「興」，諸本無。】</span> 夫人嘗於郡圃種紵，躬紡緝以為衣， <span class="q">【 躬紡緝以為衣　「紡緝」，原作「緝績」，於義未妥，據諸本改。】</span> 時年蓋八十餘矣。東山月俸，分以奉母。夫人忽小疾，既愈，出所積券，曰：「此長物也，自吾積此，意不樂，果致疾。今宜悉以謝醫，則吾無事矣。」平居首飾止於銀，衣止於紬絹。生四子三女，悉自乳，曰：「飢人之子，以哺吾子，是誠何心哉？」誠齋父子，視金玉如糞土。誠齋將漕江東，有俸給僅萬緡，留庫中，棄之而歸。東山帥五羊，以俸錢七千緡，代下戶輸租。其家采椽土階，如田舍翁，三世無增飾。東山病且死，無衣衾，適廣西帥趙季仁餽纈絹數端。東山曰：「此賢者之賜也，衾材無憂矣。」史良叔守廬陵，官滿來訪。入其門，升其堂，目之所見，無非可敬可仰、可師可法者，所得多矣，因命畫工圖之而去。誠齋、東山清介絕俗，固皆得之天資，而婦道母儀所助亦已多矣。左傳： <span class="q">【 左傳　考下引諸語，見於國語卷五魯語下，則「左傳」當係「國語」之誤。】</span> 文伯之母老而猶績，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猶績乎？」其母嘆曰：「魯其亡乎！使僮子備官而未之聞也。居，吾語汝！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 <span class="q">【 思則善心生　「思」，原誤作「之」，據諸本及國語改。】</span> 逸則淫，淫則惡心生。沃土之民不才，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義，勞也。是故王后親織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以紘綖， <span class="q">【 公侯之夫人加以紘綖　「紘」，原誤作「絃」，據諸本及國語改。】</span> 卿之內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賦事，烝而獻功，男女效績，愆則有辟，古之制也。吾冀而朝夕修曰：『必無廢先人。』爾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予懼穆伯之絕嗣也。」因是觀誠齋夫人，乃知古今未嘗無烈女，未嘗無賢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