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尼古拉·斯科塔登上防波堤,径直朝银行走去。他不是<u>第一次</u>去,每回都是作为大主顾而受到款待的。
埃利尊多跟他很熟。大概还知道一些他的鲜为人知的事情。他甚至还知道,他就是亨利那天谈到的那位著名爱国妇女的儿子。可没有任何人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卡科斯塔号船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银行家显然是在等他。他刚一到就有人把他带到了银行家的办公室。两天前从阿卡蒂亚发出的信就是他写的。他一走进去,银行家就小心地锁上门。现在,埃利尊多和他的顾客面对面在一起了。不会有人来打搅他们,也没人会听见谈话内容。
“你好,埃利尊多,”卡利斯塔号船长说着,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地往沙发上一靠。“有半年没见到你了,尽管你经常能听到我的消息!所以呢,既然我从科孚经过,就当然得停下来,跟你叙一叙,问个好啊!”
“你可不是为了看我,跟我叙旧才来的,尼古拉·斯科塔。”银行家语调低沉地说,“好吧,你想找我干什么?”
“啊!”船长叫起来,“这才像我的老<u>朋友</u>埃利尊多!不讲感情,只谈生意!你的心早就被你收起来,藏进钱箱的秘密抽屉里了吧,————而且,你大概把钥匙也弄丢了!”
“能说说你来的原因和为什么给我写信吗?”埃利尊多说。
“说得对,埃利尊多!咱们直截了当,不开玩笑了!咱们谈笔大买卖,而且事不宜迟!”
“你在信上说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生意上的往来,还有一件完全是私事。”银行家说。
“确实如此,埃利尊多!”
“那好,说吧,尼古拉·斯科塔!我想马上知道是哪两件事!”
银行老板的话说得很明确,他想这样一来,来客就只能尽快说明,而无须自己再费劲地找借口或托词了。可他讲话的低沉语调和他直截了当的话题形成了反差,显然,谈话的主动权并不在他的手中。
卡利斯塔号船长的脸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惜埃利尊多正低着头,什么也没有看见。
“咱们先说哪件事呢?”尼古拉·斯科塔问。
“先说私事吧!”银行家马上回答。
“我倒喜欢先谈生意。”船长语气坚定地说。
“那好吧,尼古拉·斯科塔!什么生意?”
“关 于战俘人口的事,我们得在阿卡蒂亚接货。有两百三十七个人,男人、女人和孩子,要把他们运到斯卡潘托岛,从那儿再运到北非。当然,你是知道的,埃利尊多, 咱们经常干这种营生,土耳其不见票据或现钱不会交货的,条件就是要一张签了字的期票。我来就是为了要你签个字,我想你是会同意的。我让斯克佩罗把汇票准备 好了,马上送来。————应该没问题吧?”
银行家没说话。可他的沉默代表他已经答应了船长的请求。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尼古 拉·斯科塔漫不经心地说:“我得补充一下,这笔买卖准保赚大钱。因为奥斯曼帝国在希腊的作战行动已经失败了。欧洲列强参战了,纳瓦里诺一仗土耳其损失惨 重。如果停战,那就再没有俘虏买卖,再也没钱可赚了。所以这最后几批肯定能在非洲海岸卖上大价钱。和咱们以往比,赚头大得多,比如你那一份————你能在上面 签个字吗?”
“我可以给你的汇票贴现,但我不能给你签字。”埃利尊多说。
“随你的便,埃利尊多,”船长回答,“但我更希望你签字。从前你给咱签字可是从不犹豫的呀!”
“从前和今天不一样。”埃利尊多说。“今天我对这一切有了另外的想法。”
“啊,真的!”船长叫道。“行啊,悉听尊便。————我听说你想退出生意,洗手不干了?”
“是的,尼古拉·斯科塔。”银行家语气坚定地说,“至于你的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既然你坚持要我做!”
“我坚持要你做,埃利尊多,”尼古拉·斯科塔生硬地说。
然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不住用眼睛盯住埃利尊多,最后站在他面前,说:
“埃利尊多老爷,”他用挪揄的语气说,“既然你打算退出,说明你已经赚够了?”
银行家一言不发。
“好吧,”船长又说,“那你用这挣来的几百万干什么呢?总不能带到另一个世界去吧?见上帝就不必带这些了。你死了,这些钱给谁?”
埃利尊多固执地不开口。
“肯定给你的女儿,”尼古拉·斯科塔说,“给漂亮的哈德济娜·埃利尊多!她将继承她<u>父亲</u>的财产!对,就是这样!可她又能怎么样呢?孤独一人,守着那么多钱?”
银行家挣扎了一下,站起身来,不堪重负似地迅速地说道:
“我女儿不会一个人的!”他说。
“你把她嫁出去?”船长说,“请问你嫁给谁?那个男人在他知道了她父亲的大笔财产是怎么来的以后,还会娶哈德济娜·埃利尊多?我还要说,当她本人知道了真相,她敢接受谁的求婚?”
“她怎么会知道呢?”银行家说,“到目前为止她什么也不知道,谁会对她说呢?”
“我,如果需要的话!”
“你?”
“我! 听着,埃利尊多,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卡利斯塔号船长故意用无耻的腔调说,“我不会再说第二遍的。这一大笔财产,主要是靠我,我们一起干的营生挣的,我 是提着脑袋冒险干,你坐地收钱!都是靠贩卖抢劫来的货物,在独立战争中买卖俘虏人口赚的钱,填满了你的钱箱,数目不小,有好几百万了!好吧,这好几百万应 该归我!我是没有成见的,你很清楚我这个人!我是不会追究你的钱打哪儿来的!战争结束了,我也洗手不干了!而且我也不愿意独自生活,所以我要,你听明白 了,我要哈德济娜·埃利尊多成为尼古拉·斯科塔的老婆!”
银行家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人的手心,他们两人当了那么久的同伙。他也深知卡利斯塔号船长在任何事情上都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他毫不怀疑,如果需要,他会把发生在这所房子的事说给每一个人听。
要想堵住他的嘴,表示拒绝,就得冒险争吵,埃利尊多只有一个借口,于是他毫不迟疑地说:
“我女儿不能做你的老婆,尼古拉·斯科塔,因为她要做别人的老婆!”
“别人!”尼古拉·斯科塔叫起来,“这么说我还来得真巧!银行家埃利尊多的女儿嫁人了?”
“五天以后!”
“她和谁结婚?”……船长问,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一个法国军官。”
“一个法国军官!不用说,肯定是援助希腊的志愿者吧?”
“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
“亨利·达尔巴莱。”
“好 吧,埃利尊多老爷,”尼古拉·斯科塔靠近银行家,逼视着他的眼睛:“我再重复一次,当这位亨利·达尔巴莱上尉知道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会要你的女儿, 当你的女儿知道了她父亲的钱是怎么来的,她就再也不会指望成为亨利·达尔巴莱的老婆了!如果你今天不解除这门婚姻,明天它就会自己解除,因为明天,未婚夫 妻会知道一切!……对!……对!……见鬼,他们会知道的!”
银行家又一次站起来。他盯住卡利斯塔号船长,确定自己没有弄错,用绝望的声调说:
“好吧!……我去自杀,尼古拉·斯科塔,我将不再是女儿的耻辱!”他说。
“不,你将是她一辈子的耻辱,你死了,她也摆不脱她父亲开的是群岛间的海盗银行的事实!”
埃利尊多又一次跌坐下去,再也说不出话来。于是船长补上一句:
“就为这个,哈德济娜·埃利尊多不能当亨利·达尔巴莱的老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当尼古拉·斯科塔的老婆!”
谈话又延续了半个多小时,一方不断恳求,一方不断威胁。显然,尼古拉·斯科塔并非为了爱情,他只是为了这几百万财产,而且他听不进任何道理。
哈 德济娜·埃利尊多丝毫不知道这封通知卡利斯塔号船长要来的信。可自从那天以后,她似乎察觉到父亲比平时显得更加忧郁,更加阴沉,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压得他难以承受。那天,当尼古拉·斯科塔出现在银行门前,她对他生出了一种天生的反感,而且还有隐隐不安。在战争后几年里,尼古拉·斯科塔来过几次,所以 哈德济娜认得他。他总是盯着她看,让她觉得讨厌,尽管他从不像别的客人那样与她寒喧。姑娘注意到了,每次卡利斯塔号船长来过以后,父亲就要消沉一段时间, 而且还带有恐惧的感觉。直觉使她不喜欢这个人,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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