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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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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得很快,好像发现有人在跟踪她似的。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她的步伐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踉踉跄跄。她那么疯狂,就像个突然意识到自己粗心大意的游泳者,疯狂地朝沙滩游去,因为他只有在那里才安全。

    就是这样。她快要跨进门厅了,在那里,迎接她的是旅馆改造成的报社内部的特殊的庄严感;她的鞋底又踩到淡黄色石板上面粗糙的碎石;她在楼梯最下面的黄铜柱球上看到了缩小变形的自己。她的手从光滑的楼梯上划过,感受到一种身体上的满足;再往上走,等走到那个永远都不变的同一个台阶上时,她就要停下来在包里找钥匙了,而每次在找钥匙时,她都会有一种淡淡的担忧,因为她总是不能马上找到钥匙,然后就半信半疑地想着是不是把钥匙弄丢了。

    她终于到家了。还没有走到客厅,但是已经在她蛰居的那个唯一的房间里了。有时候她真希望这个房间可以变得再小一些,这样就可以更好地包裹住她了。

    她把门反锁。她很累,喘着气,在镜子前停下。那是她经常停下站立的地方,她试图找到自己的影像。

    以前,别人都叫她尼克,她自己也这么叫自己。但是现在,除了她自己,还有谁会这样叫呢?她对尼克这个名字有一种强烈的同情。在镜子里面看到那个曾经跟着萨莱夫妇去各个驻地的自己,看到童年时候的自己,对她来说是一种安慰。

    不,她还不是老处女。她的脸上的皱纹还不是很多。尽管她天天待在家里,但是皮肤保养得很好。她的皮肤从来都色泽暗淡,但非常细腻。多米尼克还记得妈妈总是会用细微变调的嗓音说:

    “尼克脸上有勒布雷夫妇的面痣。至于那个像门一样高的发髻,则是跟她沙尤祖母学的。”

    人们在街上毫不羞耻地展现着活力,多米尼克刚从这种猛烈的嘈杂声中走出来,想到一些祖先的名字,觉得好了些。这些不仅仅是名字,而且是她曾经参与过的那个世界里存活过的人的标记,而她崇拜那些人。

    那些名字的音节带着色彩和香味,还是一种神秘的启示。她的嘴里还有街上灰尘无以名状的味道。在多米尼克重新拥有的这个房间里,几乎所有的名字都可以通过一个东西来表示。

    房间里没有座钟也没有闹钟,只有一块金子做的小手表放在床头,表壳上镶了一朵珍珠和红宝石粉做的花,这块表是沙尤祖母的。多米尼克想起雷恩郊区的一大片房子,当时所有人都称其为城堡。

    “我们不得不卖掉城堡的那一年……”

    作为手表配饰的是一只镶着绿色、蓝色和黄色花边的红色丝绸,丝绸上绣着母骡。是尼克绣的,她当时七八岁,在尼姆的耶稣圣天修道院上寄宿学校。

    她点燃煤气,在桌子的一头放上一张纸巾当作桌布。现在街上的人应该大部分都在公寓里吃晚饭,至少那些没有出去度假的人家里是这样。但是多米尼克在安托瓦妮特·鲁埃家没有看到任何人。

    她总是不停地想到安托瓦妮特,为了避免痴迷她,多米尼克想要玩思考的游戏,一半有意识,一半无意识。她以前也这么玩过。

    这种游戏要求具有一种特殊的精神状态。必须要有感恩之心。譬如,每天早上,由于要忙家务,她不可能做到感恩。而从某个规定好的时刻开始也是不可能的。这就像是做一个能自己叫醒自己的梦一样,她不能按照指令做梦,顶多可以慢慢地进入一种利于做梦的状态。

    沙尤这个词是一个好的开始,是一个关键词,但还有其他的,譬如克莱芒蒂娜阿姨……每天上午快十一点,早上的清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中午的大太阳,这个时候,克莱芒蒂娜阿姨就开始感受自己皮肤的气味……

    他们住在土伦附近拉塞讷的一栋别墅里……克莱芒蒂娜阿姨的丈夫————她是布列塔尼人,嫁给了一个沙比龙人————是土伦一家兵工厂的工程师……多米尼克曾在她家里度过一个月的假期。她在种满含羞草的花园里读书;在阳光的照耀下听着造船厂机器的喷气声;她只要站起来,透过一排吊车和推车,就可以看到一隅湛蓝湛蓝的海;这一切都停滞了,组成了一个非常密集的整体。但正午时听到工厂汽笛撕裂般的响声与锚泊地轮船的汽笛声遥相呼应是一种解脱。随即而来的是工人们走过平交道口时的踏步声。

    克莱芒蒂娜阿姨还活着。她的丈夫很早前就去世了。她一个人一直住在那栋别墅里,和一个老佣人住在一起。多米尼克想象着自己把所有东西都放回原位,包括那只本不该继续存在的橙黄色的猫。她重新安置着每个角落……

    突然,她颤抖了一下,因为她正假装着在夜间看护生病的爸爸,她觉得听到床上传来了非同寻常的叹息声。她有点不知所措,她没有看到老将军那张毛发浓密的脸,他的目光总是表现出一种冷冰冰的指责。

    “给我烟斗好吗?”

    他在床上抽烟,不刮胡子,很少洗脸。他仿佛是故意把自己弄得这么脏,故意要把自己弄得臭烘烘的,然后他还会带着一种着了魔的满足感说:

    “我开始发臭了!承认我发臭了吧!既然这是事实,承认吧!以上帝的名义,我发臭了!”

    现在,卡耶夫妇又回到了爸爸的那个房间。她再也不需要假装思考了,不需要再找幻想的主题了。对面有安托瓦妮特和鲁埃父母。在与她只有一门之隔的隔壁,那两个年轻人拉着空行李箱回来了。

    他们在干吗?那些她还没有习惯的搬家具的声响是怎么回事?在这个时间他们是不应该做这个的。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吃晚饭。为什么他们不去看电影,或者看话剧,又或者去舞厅呢?她每天早上都能听到他们哼着舞厅的那些陈词滥调。

    他们在装水桶,水龙头开得很大。他们完全可能会忘记这件事,任凭水漫得满地都是。和他们在一起,她总是害怕发生类似的灾难,因为他们不尊重这些物件。对他们而言,一个物件,不管是什么,都可以被替代。这个值多少多少钱,仅此而已。但是多米尼克会因为小地毯上或者窗帘上的一个小污点而感到无比不安!他们在讲话,但是搬东西的声音太大了,多米尼克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奥古斯蒂娜已经在窗边了。她来上班了;对她来说,这是真正的上班:她几乎不厌其烦地把身体的重量压在阁楼的窗户上;她穿着一件绘有白色细小图案的黑色上衣;白色的头发在晚上紫红色的阴影下显得格外明显;她站在那里,心平气和地俯视着街道和房顶。过了很久以后,一扇又一扇的窗户旁边才挤满了人,那些人在一天结束之际来床边纳凉。

    多米尼克也窥探过老奥古斯蒂娜,在那些忧伤的日子里,当镜子里显现出一副疲惫的样貌,一双有黑眼圈的眼睛,和没有色泽的嘴唇时,当她感到自己老了时。

    老奥古斯蒂娜是怎么开始窥探游戏呢?她四十岁时是什么样子呢?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毫无疑问,老奥古斯蒂娜的故事会随着她的死去而完结。多米尼克没有设想关于葬礼的任何细节。

    “谁啊?”

    不,她没有说出这句话。她是有这个疑问。因为有人敲门。她担心地看了看周围,想着可能是谁来敲自己的房门。她惊讶得没想到是卡耶夫妇。多米尼克才走了几步路,那人又敲了一次门。她轻轻地转动钥匙,没有发出声音,好像门没锁一样。然后她又瞥了一眼镜子,确认自己的穿着打扮没有一丝不妥。

    她笑得有点抽筋,因为见到人时需要微笑。

    她又回想起妈妈,妈妈的笑容里带着一种无尽的忧伤。

    “笑容基本上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就能把生活变得如此美好!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点努力就好了!”

    是阿尔贝尔·卡耶。他看上去很不好意思,也在努力微笑着。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她想:

    “他是来通知我他们要走了……”

    卡耶还算有家教,但还是使劲地看着多米尼克居住的房间里的一些隐蔽角落。他对什么感到吃惊吗?卡耶对她拥有其他房间却只待在这一间房里感到吃惊吗?卡耶对房间里只有家具和不配套的老旧物件感到吃惊吗?

    “我们收到了我岳父母的来信。他们要从丰特奈——勒孔特过来,明天上午十一点到。”

    卡耶脸红了,多米尼克感到很吃惊,他在生活中总是那么的从容不迫。她注意到他的表达方式带着孩子气:想要某个东西,又害怕遭到拒绝,然后用嘟嘴和眼神来请求对方。

    他真年轻啊!多米尼克从没注意到他这么年轻!在他身上,在狡猾后面,还有某种单纯。

    “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解释……我们之所以还没有搬进公寓房,是因为我的情况可能一天一个样……您懂的……我岳父母习惯了外省舒适的生活……这是我们结婚以来,他们第一次来看我们……”

    她刚才没有想到要请他进来。现在,她请他进来,但他还是站在门口,她猜莉娜在门外面等他,顺便听他们谈话。

    “我真的希望不会给他们留下太差的印象……他们待一两天就走,因为我岳父不能长时间不管他的生意……在此期间,您能不能允许我们使用一下客厅,就像是我们的一样……我会另外支付房租的……”

    多米尼克听出“付钱”那个词就要脱口而出,但是卡耶犹豫了一下,改成“支付房租”。

    “另外,我们从早到晚都不会在家……我岳父母会住宾馆……”

    他以为多米尼克犹豫了,然而多米尼克是在想:

    “卡耶把我当成老处女吗?他觉得我老吗?在卡耶看来,我是一个女人吗?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一个谁的女人……”

    她眼前又浮现出自己好几次透过锁眼看到的场景,她很苦恼。她觉得自己很丢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一个男人,不管是谁……但是,要知道,一个男人,譬如卡耶,可能会有那种想法……

    “我妻子还希望……”

    他说了“我妻子”,但他的妻子是一个还未完成的创造物,她的体型还不是很分明,就像是一种可以发声的填充布偶,有着孩子般的嘴唇,会对着一切人和物笑,露出牛奶一样白的牙齿。

    “我妻子还希望,那两天房间里的布置可以稍微改变一下……不用害怕……我们会恢复原貌的……我们会很小心的……”

    由于刚才那些想法,多米尼克都不敢看他了。她觉得卡耶能明白……

    譬如说,卡耶敢走近她吗?卡耶敢伸出手,不断深入,就像对待其他女人那样吗?卡耶应该天生就对女人的肉体感到好奇。

    卡耶笑着,眼神恳求着,让人心疼。她说:

    “你们想怎么改呢?”

    “如果……如果您不是很介意,我想把床板去掉……哦!我习惯了……我们会买一张沙发床,然后把床垫放在地上,用我们带来的套布盖着……您明白了吗?”

    就跟对面的布置一样!是不是太巧了?今天早上,安托瓦妮特·鲁埃就做了同样的事情!如果真的这么改,她家就会和对面一样了,多米尼克觉得自己明白了:他们不想只把床当成休息的工具,而是想把它变成更加肉欲的东西,他们把它和其他目的、其他姿势统一了起来。

    “那么,您同意吗?”

    她感觉到腋下又一次湿了,这种潮湿的热热的感觉使她睁不开眼。她快速说道:

    “好吧……就这样吧……”

    然后她改变了主意,但只是补充说道:

    “注意别弄坏东西!”

    他们会因为这个重复的命令笑话她的。他们会说:“这个老处女害怕她那四件家具和老旧的窗帘……”

    “再次由衷地感谢您……我妻子会很高兴的……”

    他走了。多米尼克看到客厅里一张蜗形腿桌子的大理石台面上放着一抱花,很香,正等着插在花瓶里。

    “千万别把它们放在蓝色的花瓶里,那个花瓶裂了,水会溢出来的……”

    卡耶微笑着。他很高兴。他快速地跑到莉娜身边。

    “别怕……”

    他们要整夜制造噪音了:她会听到用水桶装水的声音,洗东西的声音,拖地的声音,给家具打蜡的声音。她两次微微推开客厅的门,看到阿尔贝尔·卡耶挽起衬衣的袖子忙着做家务。

    她必须紧紧地关上门,才能有一丝是在家里面的感觉。她轻轻地趴在窗台上,很随意,好像只会趴一会儿似的。她没有老奥古斯蒂娜那种静默的力量,可以坚定地在原地待几个小时。街上很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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