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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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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他的脸很长,惨白,薄薄的嘴唇非常特别,好像很爱笑。

    为什么多米尼克在脑海中叫他意大利人呢?她断定他是意大利人。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活泼好动或者有气无力的意大利人。而是一个外表冷漠、举止得体的意大利人。

    “服务员!”

    最后,她写的是一封气压传送信件。她用舌头把信封封好。

    轮到服务员叫了:

    “跑堂生!” 17

    咖啡馆里很亮,很热,空气里充满了窸窣的声音,有说话声、音乐声、杯子和杯托的撞击声。在灯光的照射下,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玫红色,他们没有想到外面在下雨,没有想到蒙泰涅街正变得越来越像一条水道,街灯慢慢亮起来,街灯在水一样的街道上投下阴影,阴影中并无人影。

    安托瓦妮特无事可做。她还不能走。她环顾四周,觉得自己认得那个棕色头发、膝盖上放着一只小狗的年轻女人。安托瓦妮特对着她微笑,那个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然后安托瓦妮特知道自己搞错了,只是大体上有些相似而已。她喝了一口茶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忘记了在茶里放糖。

    她是不是一直都注意到了多米尼克的存在?安托瓦妮特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眼神非常犀利,多米尼克应该感觉到这种气场了吧?多米尼克很久都没有转过身来,后来,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发现那质疑的眼神又回来了。

    她太惊慌失措了,骄傲不起来。

    她好像在问:“为什么您会在这里呢?为什么您看上去这么痛苦呢?”

    多米尼克从头到脚都在颤抖;这痛苦的一个小时里,她和多米尼克同样紧张,或许更加紧张;她料到了二楼房间里有人在亲热,这种看似平庸的亲密才是一个更大的诱惑,她不喜欢这首音乐和这家咖啡馆里的人们所表示出来的嘲讽却假装很欣赏。

    安托瓦妮特在特鲁维尔生活过。有一天,风和日丽,多米尼克看到他们扣上几个两层大箱子。所有人都要在晚上出发,包括塞西尔和鲁埃父母的佣人。多米尼克把窗户关上了。几个星期内,多米尼克眼前看到的只有紧闭的窗户。

    她身边也没有了卡耶夫妇的动静,因为他们也走了。普利索诺夫妇在奥朗热租了一小栋别墅,他们去那里住几个星期。

    卡耶夫妇给她寄了一张颜色灰暗的明信片,印刷质量很差,上面印着一座沙丘后面几座破旧的阁楼,其中一座阁楼上面还有一个十字架。

    多米尼克不知道鲁埃父母的楼是怎样的。她只去过一次特鲁维尔,看了几个小时,她当时很小,还穿着条纹泳衣。她无法想象。她只知道他们还在服丧期间,所以不能享受假期的欢愉。

    在这一个月里,多米尼克的孤独感越来越重,有的时候她感到极度不安,需要挤进人群里才行,街上、大道上和电影院里都行。她一生都没走过这么多路,走得恶心,她走在阳光里,走在露台前,走在一些寂静得如同外省的街道上,她透过家家户户的窗户————就像昏暗的洞————往里面看去。

    上帝知道是怎么回事,安托瓦妮特认识了这个意大利人。他把安托瓦妮特变得像个人质一样仇视一切,迟钝呆滞。她违心地顺从公公婆婆的意愿,不敢正面顶撞他们,想着有一天可以重获自由。

    回来之后,鲁埃父母已经认为安托瓦妮特就像他们的女儿。这是特鲁维尔之行的结果————他们像家人一样住在一起。回来以后,安托瓦妮特经常去楼上吃饭,他们还一起做些家务。有时安托瓦妮特并不上楼,因为鲁埃妈妈下楼来了,她的手杖再也没有了威胁的意味。

    多米尼克没用三天时间就搞明白了这一切。每天上午十一点,她都看到一个男人打来好几次电话。在窗户后面,安托瓦妮特的手指动着:

    “不……今天不行……还不行……”

    首先得安排一下在巴黎的生活,她得通知妈妈。安托瓦妮特休假回来后第一次外出是去科兰古街。丰满而光彩照人的安托瓦妮特应该是把帽子扔在餐厅,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听着,妈妈……有些新消息……我要跟你说……你知不知道……”

    在科兰古街上,她自由地说话,抖动着身体,以各种姿势站着,肆意表达着自己的情感。这是在她家里,母女从来都是一条心。

    “如果你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就好了!然后你就能明白了,我听话,谄媚婆婆,好几个下午都在她身边缝补衣服……我每周至少需要两个自由的下午……我还要来看你……”

    为了满足老太太的需要,她跑遍所有的商场,买了一些非常朴素的衣服。

    终于有一天,在窗户后面的安托瓦妮特同意了:

    “好的……”

    然后安托瓦妮特具体说道:

    “四……四点钟……”

    安托瓦妮特在唱歌。她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小时。她在饭桌上似乎表现得太开心了,为了要更好地骗过鲁埃父母,她至少要假装很伤心才行。

    她活着。她要过生活了。她开始活着了。她的灵魂、肉体都很愉悦。她就要见到他了,单独和他在一起,裸着身体靠着他。她将要过着那种独一无二的生活,一种她本应该拥有却并未拥有的生活。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人行道的边缘,没有往身后看。她在蒙泰涅街的拐角处搜寻着。她还不知道男人告诉她的那家小酒吧在哪里。她用一只手撩起门帘,然后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安托瓦妮特跟着他,消失在他身后,宾馆温热的门廊使她停下来。

    自那以后,白天就变短了。他们前几次见面时,天甚至还没有黑。

    此时此刻,安托瓦妮特家里的灯都亮了。上周,安托瓦妮特走出“酸樱桃宾馆”时,比同伴先出来几分钟,后来为了回到距离此地几百米的家里,她在拐角处叫了一辆出租车,那时天已经黑透了。

    结束了。他不会来了。多米尼克确信他不会来了。上一次,他们在一家小酒吧里待了十五分钟。为什么?或者是因为他要跟她解释那天为什么没法陪她,或者是说有桩生意需要他到场,而她听完之后,想必哀求道:

    “只有几分钟而已……”

    他们坐在靠窗的角落里。酒吧很小,得小声说话。为了不打扰他们,老板从螺旋梯走下去,这个盘梯是从柜台后面开始的,一直延伸到地窖,现在地窖改为厨房了。他们小声说话,手拉着手。那个男人觉得无聊了。

    “几分钟就好了!”

    安托瓦妮特意识到自己失去他了,她拒绝相信这个事实。男人站起来。

    “周五见?”

    “周五不可能……我要去旅行……”

    “那就周三?”

    今天就是周三,但他没有来。刚刚,在香榭丽舍大道高处的一家酒吧里,服务生又给那个男人送来一封写着他名字的气压传送信件,但是他要去找朋友,就忽略了这封信:

    “我知道这是什么……”

    或许他把信丢到口袋里了没有读?

    “服务生!”

    她的手湿了,伸进包里去找零钱,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多米尼克身上,多米尼克在盯着她看。

    对多米尼克来说,什么才算重要?是纸板厂女孩不再嘲笑她?如果是这样,她甚至不用假装对其他事情感兴趣。她就像自己六岁那年遇到的那对小弟弟小妹妹,当时她把他们称作“小穷鬼”。那是在奥朗热。每天的同一时间,保姆都会带着她去林阴大道,拿上她的玩具。她们坐在一张长椅上,总是有两个穷小孩过来坐到离她们两三米远的地方,他们是一对兄妹,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上和嘴角上还有面包屑。

    他们就待在那里,没有一丝羞愧,看着多米尼克一个人在玩。他们一动不动。保姆冲着他们喊道:

    “去远点的地方玩!”

    他们只是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尼克,不要靠近他们……他们是怪物……”

    他们听到了。他们对这些话毫不为意,他们没有发牢骚。最后保姆动作和声音并用,站起身来,挥动着胳膊,好像在驱赶麻雀一样:

    “去……”

    安托瓦妮特从她前面经过时耸了耸肩,这也不重要。但是多米尼克还是向她传递了一个信息。只是一个眼神。安托瓦妮特肯定明白那个眼神的含义。那个眼神说:

    “您看,我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我起先没想通,只是一味地生气,为了让您感到害怕,让您无法享受犯罪的快感,我给您写了两封信……我还不了解您……我不知道您是没有办法……是生活逼迫您这样做的,您需要活着……为此您什么都做了……您本来还可以做得更多……您在特鲁维尔跟随着那座塔楼里的老泼妇……您从远处看着那些玩耍的人们,他们像是在生活。您也一样,为了生存,您勇敢地去楼上吃饭,勇敢地向鲁埃妈妈微笑,勇敢地在她对面缝缝补补,勇敢地听她永无休止地回忆死去的儿子……

    “小酒吧里的几分钟,‘酸樱桃宾馆’里的几个小时已经足够补偿这一切了。但是您又把欢乐时光延长了。您延长了你们之间的肌肤之亲,每天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您还通过自己的气味寻找着他的气味……

    “他没有来……他不会来了……

    “我知道。我明白。

    “您的窗户紧闭了几个星期,棕色的百叶窗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棕色影子。在我对面没有什么活着的东西了,整栋大楼里面都没有。我一个人戴上帽子,连镜子都没照,然后走在街道上,就像那些穷人一样,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路人经过时丢在身后不要的东西。

    “我就在那里!

    “他没有来。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要怎么办?”

    有时,多米尼克觉得安托瓦妮特打算走过来跟她讲话。她们一起走出宽敞却拥挤的咖啡馆,肩并肩地钻进潮湿而沉静的夜里。

    她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以及如此多的精力,想要达成一个如此强烈的愿望……

    需要重新开始吗?需要再找另外一个人,度过除了周三和周五的随便一天吗?需要找另外一家酒吧吗?或者还是在同一家酒吧?需要再找一家宾馆,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钻进去吗?

    多米尼克此刻的眼神流露出了这个问题,安托瓦妮特肯定知道答案:

    “就这样吗?”

    某个夜晚,她睡不着,穿着丝质衬衣趴在窗边仰望天空,白白的肩膀上泛着月光,当时她向往的就是这个吗?她一只手放在门框上,等丈夫死了才走进卧室,然后把药倒在江边刺葵肥沃的泥土里,当时她想到的就是这个吗?

    安托瓦妮特承受着痛苦。她那么痛苦,那个男人现在出现的话,她或许会当着全世界人的面,跪倒在他脚下。

    但是多米尼克很嫉妒她。多米尼克把自己当成是她,在经过她时悄悄地掠过去。好的坏的多米尼克都看到了。她看到了那家小酒吧,顿觉恶心;安托瓦妮特从“酸樱桃宾馆”奶油色的前门经过时皮肤都湿了。现在,她们要怎么办呢?因为多米尼克无法想象什么都没有了。生活不可以停下。

    她们先后拐上右手边的第一条路,像跨越沟渠一样跨过一家电影院前的水坑。橱窗被照得通亮。街道太窄,公交车蹭着人行道的边沿驶过。人影相互交错。安托瓦妮特不耐烦地转过身,然而,在她身后,在细细的雨丝里,只是一个撑着伞的不起眼的女人,她的脸普普通通,不老也不年轻,不丑但也说不上漂亮,身体不是很好,脸色惨白,鼻子有点长,还很宽。这个人正是多米尼克,她顺着橱窗快速地走着,就像赶着去什么地方的随便一个什么女人,在人群的孤寂里,她的嘴唇抖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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